文/呂美親/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臺灣語文學系助理教授
廿一世紀初,曾為台灣的殖民母國日本,再掀一陣「純愛」文學熱潮。而現今台灣社會還有「純愛」嗎?或許僅剩精神寄託吧!讓每個人回歸青澀時期的天真。但這日式的新「純愛」與老台灣的舊「純愛」能否相比擬?
記得「三人共五目,無長短腳話」的故事嗎?在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古早時代,青春期的少男少女,只能將幸福交給那張「糊累累」的「媒人嘴」,幸運者白頭偕老,不幸者忍受家暴。於是,新舊交替的三○年代,「太陽旗」底下永遠都有新鮮事,左翼運動中已有文化單位公開聲援女性,暢談婦女解放、自由戀愛、婚姻自主;婦女團體也提出女性知識教育,甚至是參政訴求。變動中的愛情觀也在詩歌裡款款吟唱、殷殷冀望著。
被史家譽為台灣新文學「寫實主義」的開創者、建立素樸「左翼文學」的賴和,其〈相思〉和〈相思歌〉併刊於其主持的「文藝欄」另闢之新詩專欄「曙光」。「曙光」銜接著漢詩的傳統、建構著新詩的現代,這兩首詩作都能看出過渡軌跡,連書寫愛情,賴和仍不忘其「從民間來,到民間去」的立場,以民間歌謠體、台灣話文式的手法,寫實地記錄保守時代年少的蠢蠢欲動。
耐人尋味的是,兩款「相思」,都輕輕批判著人們喜愛流長蜚短的陋習,並試圖跨越鄉里輿論的可畏。然而,追求幸福自主的他們,終抵不過「只為身邊人眾眾」的「風冷露涼艱苦忍」,究竟只能一邊矜持、一邊生悶氣地「驚心不敢來」、「堅心來去睏」。當男孩溫弱地因「恁偏愛講人歹話,乎阮驚心不敢來。」而遲滯不前,細膩的賴和已為勇敢的女孩,表達「既然兩心相意愛,那怕人議論?」的率性回應。
看過賴和以知識分子的良心從事抵抗殖民的文化意識運動、重構批判寫實的文學作品之後,〈相思〉和〈相思歌〉讓你聽見他另一種少為人云的鐵漢柔情。
倒是這速食迷亂的年代裡,許多人反而看破偶像劇或網路的不實愛情,認為自由戀愛不太可靠還寧願「相親」,「含蓄」與「矜持」似乎成為難能可貴的美德,〈相思〉和〈相思歌〉的「純愛」情境若還存在人間,豈不猶如一道「曙光」?